咸鱼想翻身

与自己的游戏

如果时间会说话1

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娉婷都是独自默默的在人生的隧道中穿行。她觉得四周黑暗,几乎看不到前方的亮光。她并没有感到绝望,但持续迷茫。她不擅长与人沟通,甚至连碰触小动物,都会在接触的刹那迅速的缩回手去。指尖传递的温暖会让她感觉陌生与不确定,她好像一只小小的兽类,一直固执的蹲守在自己的领地,在熟悉的区域生存,固执的往返于学校和家这两点一线。
没有人喜欢和她做朋友,中午的午休时间都是属于她自己的。她习惯抱着饭盒跑到楼顶的天台,背靠在水泥护栏之下,缩在强烈光线对比之中的阴影里,打开塑料盖子,取出里面的食物,凑近嘴边慢慢咀嚼。这是她和自己的游戏。她会闭上眼睛,触感就变得敏锐,她对自己说:这是青瓜丝 这是胡萝卜丝 还有鸡蛋丝 ...啊,肉里放了一点点细碎的嫩姜去腥可是有一点点辣诶...
不觉得厌倦。
她也偷偷有过觉得很有好感的男生,想尝试着努力做手工巧克力饼干给对方吃。并没有奢求对方会因此而青睐自己,因为单只是亲手把饼干交出就已经花费了她毕生所有的勇气。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开口交谈才算合适。在走廊徘徊着,被来往过路的同学撞来撞去,她好像一块不知所措的木头,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紧紧攥住手里的那一袋包装精美、被小心而妥帖的用粉色丝带蝴蝶结扎口的饼干。她习惯偷偷从窗口看他路过,知道他是隔壁的数学课代表,会在每天早晨和下午独自去办公室拿作业本。她低头假装不禁意的碎步疾走而过,在即将与他碰面的时候紧急刹车,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和动作,甚至连说话都显得笨拙,慌乱的把手里的饼干塞到他怀里捧着的那一摞作业本上面之后,她捂着脸飞一样的跑走了。跑了很远很远之后,她才敢停下来,校裙的一角已被揉皱,她的手心里满是细密的汗水。
因为这个事情被找了麻烦,放学后就有几个姑娘扯住她的衣服把她连推带搡的往体育仓库的后角落里拖。没有阻止的人,只有站在一边看好戏冷笑指指点点的同学。她好像也已经习惯了,漠然的站着,盯着自己脚上被踩脏的白色球鞋,耳朵里自动屏蔽了一切的声音。会被怎样对待,她是无所谓的,反正无非也就是好像每次考砸了,被父母辱骂责打,应该也不会比这更可怕吧。
干嘛呢!
一声清脆的娇叱划过耳际,如同一声惊雷,震醒了浑浑噩噩之中的自己,娉婷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跑到身边,站在自己身前,把自己保护在她身后的阴影里面。
就是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安全。她第一次敢抬头仔细分辨一个人的眉眼,想看清楚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愿意伸出手保护她的女孩子。她有明亮澄澈的眼睛,好像星星撒落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熠熠发光。
她对娉婷说:你为什么要让她们欺负你?你做错了什么吗?
娉婷略有些迷茫的歪着头望着她,最后迟疑着,摇了摇头。
别怕!她说:有我在。
第一次,被人这样牵住了手。
那双包裹住她的手,非常非常非常的...温暖。
从此她就牢牢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那三个字,好像一句咒语,刻入她的生命里:苏谨言。
这是她在漫长的人生旅途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在这漆黑的隧道行走之中,感觉到的第一缕阳光。

此后的天台阴影里,不再是娉婷一个人躲在阴影底下吃盒饭。苏谨研和她挨坐在一起,彼此交换着对方手里的午饭来吃。娉婷有点好奇为什么谨妍这样的女孩子会愿意和她做朋友,谨妍一边啃着从娉婷盒子里夹过来的肉丸子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我有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偷偷跑上天台想哭一会,后来看到你坐在这里闭着眼睛啃饭团,还会蹲在地上看蚂蚁搬掉落的饭粒,好像自己和自己玩的很开心,我忽然就觉的,这个世界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听说你被孤立,可是那样看起来,反而好像是你不在乎有没有人和你一起玩,你不觉得你很酷吗?

娉婷有点惊讶,随后有点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说:并不是啊,只是觉得自己有人群恐惧症讷。

谨妍还是第一次听到人群恐惧症这个词,感觉很新鲜,但她依然觉得娉婷很特别,身上有别人看不到的闪光点。她戳戳身边的娉婷,问:那为什么你还敢给林靖瑞送饼干?

娉婷的脸,刷的一下就通红通红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嘴里含着的饭差点把她噎死,只能猛拍胸口咳嗽来掩饰情绪。谨妍笑嘻嘻的补刀:你是不是喜欢林靖瑞啊!

娉婷觉得交流已经完全进行不下去了,饭盒都不想收,猛的站起来飞一样的捂着已经足够焖鸡蛋的热脸蛋跑走了。谨妍一边笑一边收拾她俩吃剩的饭盒,去食堂后门倒剩菜的时候,她瞥到泔水桶里包装精美的塑料袋,露出的一角粉红色蝴蝶结尤其扎眼睛。笑意凝结在谨妍的眼睛里,她望望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从校服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打开来以后,平铺着丢在泔水桶上面,直到完全看不到底下的物件,她才转身满意的离开,去继续洗刷二人的饭盒。

这个秘密只保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后来某天晚上回家以后谨妍又记起来这个事,越想越觉得很生气,她的爆脾气让她根本无法容忍自己的朋友暗恋上这样一个渣男。她一把摔掉手中的笔,从书桌前弹起来,几乎是用冲的跑到床头,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就拨给娉婷。可是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又犹豫了:要怎么告诉娉婷这个事实的真相才合适呢?娉婷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是妍妍吗?苏谨妍踌躇了一下,最后轻轻地说:叶娉婷,你不要喜欢那个林靖瑞了好不好?电话对面的娉婷声音明显慌了,甚至是带着几分颤音:妍妍你胡说什么啊!苏谨妍不由有点生气的提高了分贝:林靖瑞一点也不好,他...

打断她的,是对面冰冷的嘟嘟嘟。

为此苏谨妍也非常生气,她觉得娉婷简直就是重色轻友到了极致,已经无可救药,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也赌气没有再去找娉婷。直到某天她又看到一群小太妹在欺负低年级的学妹,忍不住停下脚步,彷佛看到了之前那个一脸漠然站在人堆里的娉婷。身边的苏沫然朝天一脸无奈的翻着白眼,知道女侠又即将要去维护和平,而自己肯定是无法阻止的。

苏谨妍还是忍不住跑去娉婷的教室找她,可是却看到属于娉婷的桌子上一片空空荡荡。站在教室门口的几个女生看到苏谨妍,认出她是苏沫然的妹妹,主动过来套近乎,问她找谁。苏谨妍指了指娉婷的位置,问她去哪里了。那几个女生有点惊讶苏谨妍居然会和她成为朋友,但还是告诉她,娉婷已经退学离开了。苏谨妍的内心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她抓住那个女生的肩膀再三确认,才真的确确实实的证实,她听到的不是幻觉。

旁边另一个女生有点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啊,听说她早恋诶,还给隔壁班的男生表白送礼物,被老师知道了啦!本来学习就不好,性格又古怪,还要影响别人...当天就被班主任喊来家长谈话诶,她还死不承认呢,一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咯...不过后来就被抓包啦!她妈妈揪着她来办的退学呢..啧啧...被揍的很惨诶...

苏谨妍此刻真的需要很压抑自己才能不冲上去暴打这个女生一顿,她觉得这个女生应该庆幸她不想和女生打架,要不然真的想撕烂她的嘴。

可是苏谨妍不懂,这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她在回教室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回想那个时候娉婷接电话时的语气和态度,她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凉。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娉婷当时,那张因为绝望而苍白的脸。

苏谨妍打开手机里的社交软件,想留言和她说对不起,没有意外的,所有属于娉婷的头像都是灰色。苏谨妍的手机在手里抓了很久很久,在无数个 对不起 发出之后,她的ID也从此改成了: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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